每个女孩都有几身睡衣吧。那种棉布做的,太阳能晒出香味的。
那是许多年前了,那时候刚刚跟妻子同居。有,妻子从角落里翻出一件女孩的睡衣来,问他说这是谁的。他说是从前一个女朋友的。妻子没计较,把那睡衣又放回了角落里。妻子不在的时候,他把睡衣拿出来看,白色的上面有浅浅的方格。凑到鼻子上闻,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,说不上是太阳晒出来的,还是那女孩子身体上的,或者是某个牌子香水的味道。如果是香水,不会是很好的牌子。那时候他们都没钱,买不起很好的香水,那是女孩子的心思,以有限的经济能力,尽量把自己弄出很好闻的味道来。想到这里他非常感动。女孩子真是一种无比美好的东西。
然而那个时候的爱情是动荡的,在后来的妻子搬进来之前,女孩子已经从这里搬走了。由于正和新的女友如胶似漆,他很快忘记了她曾经在这间屋里存在过,直到那件睡衣给翻出来,她才意识到永远失去了什么。永远失去了么?是的,尽管他已经拥有了新的爱情。
女朋友很小,搬过来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东西,好象就一件睡衣。每次离开的时候,把它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。他甚至想不起她每次都是怎么把睡衣换上身的。那时候他只有欲望,除了她的身体,他看不见别的东西。然后她去卫生间的时候,他偶尔才会注意到,她把睡衣穿上了。或者是在那些纯粹的温存里,他隔着睡袍抱她和她的身体。那睡袍的的袖子有点长,她经常一边说话,一边把袖子往上卷,露出纤细的手腕来。
是多么年轻啊。女孩子几乎没有任何想法,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你。因此,在有晚上,当他说出想分手的时候,她完全惊呆了。沉默了片刻,女孩子疯一样地冲出了房间。他空洞洞地抽了根烟,才发现她的睡衣留在床上了。他慢慢把睡衣叠起来,然后塞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直到有被后来成为妻子的那个女孩给翻出来。那些日子,他顾不上忏悔,就和新的女朋友掉进了另一条爱河。直到有,他收到了女孩子的一封信。在此之前,他们从来不互相写信。因此,这封信又使他空空洞洞地抽了根烟,然后慢慢撕开。信里女孩子以异常平静的语气述说分手后的日子,甚至没有评价以前那段感情一句话。她长大了吗?他不知道,也没有回信。那封信很快被锁进了抽屉里。
睡衣上已抖落了一些尘土。他把它拿到阳台上使劲抖了抖,然后对着太阳照,那些浅浅的格子透过阳光显得格外清晰。如果他是诗人,也许他会说这时岁月的脉络,但不管他是不是诗人,这里都沉浸在追忆的哀伤里,说不出一句话。他会忏悔吗?大概不会的,因为他也还年轻。他只是使劲闻那睡衣上的香味,通过香味追忆往事的细节。
那些你当时不太注意的东西,对于回忆来说往往至关重要。
后来为了结婚收拾房子,妻子再没客气,把那件睡衣拿出去扔掉了。而他,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,没有任何反应。但他感觉得到,心里猛然地揪了一下。他最后瞥了一眼那睡衣的一角。然后继续忙手里的活儿去了。
女孩
后来,她有了各样的睡衣
不再是做女孩子时期那样淳朴的棉布和简单的款式。是的,虽然从和他同住的第起,他就不再是女孩了。可是每当回忆起那些细节,那些温柔的亲吻和缠绵的疼痛,她依然觉得那时的自己,是个孩子。
在那些精致的蕾丝和花边包裹下,在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抚摸中,她会问自己:
“爱情呢?”
答案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。
他不知道的,他们都不知道的。她喜欢在月光下凝视自己的手指,纤细的,脆弱的。看着它们将夜的影子绕来绕去,绞成绝望的千千结。若有若无的滑过他的胸脯,他的肚子,想着身边的这个男人能否给自己带来答案。
但仍只有一片黑暗。
她能说什么呢?她能做什么呢?若一个男人爱你,他看你的眼睛里会有怜惜,否则只剩下欲望。他的眼睛里是什么呢?她不知道。从他的手解开睡衣的扣子开始,她就任由黑暗的沉溺。
她还能对他说什么呢?告诉他他是她的神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兄长她的情人她的所有?告诉他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?告诉他她永远的问题和黑暗中无望的答案?走在深夜的大街上路灯昏黄,她看着自己的手指,纤细脆弱的手指,她企图抓住那些暗淡的影子,但手里是反复的空虚。
她终于蹲下身子开始痛哭。
还会继续看他写的文字。提到生命里曾有过的一些女孩子,带着淡淡的惆怅的味道,和当初一样,和爱之前一样,和爱之后一样。微笑的时候,感觉心被一根细细的丝勒住了,虽然轻盈,却仍无法飞翔。
于是写信给他,带着淡淡的惆怅的味道。写信的时候有阳光照在信纸上。把它放进信箱之前她闻了闻,想起她留在他那里的那件白色睡衣,一样的馨香。
并没有留下回邮地址,也就不知道他是否会回信。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幸福。
初夏的一个夜晚,在商场的内衣区看见他,另一个纤细的女孩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内衣比在身上让他看,带着娇嗔和幸福的神情。
她微笑起来,那根细细的丝线终于被挣脱。
可是飞翔的翅膀已然折断。
女人
其实是不必问了,知道必然是他曾经故事中的一件道具,关于他的过去,他没有详细地讲述,却也没有刻意地隐瞒,于是睡不着的深夜,望着身边这熟悉的男子,总是想,我究竟有过多少过往前任,那是怎样的燃烧与湮灭,是怎样寂寞哀婉的容颜?
没有问过他,从来没有,既然知道答案不能给我快乐,苦苦追索又是何必,生命里有许多东西原宜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否则必然走火入魔,自寻烦恼。
我从来都是最懂事的女人,这也许是他最终选择我的原因。
不再去想。只想对于健忘的人来说,也许每一次恋爱都如初恋,每一次亲吻都如初吻,甚至于我自己,历次的感情不也是漫漶不见,只觉得这个男人才是刻骨铭心相依为命的爱人。
然而,那件睡衣赫然在目,心中还是瞬间的动荡,却还保持一贯的从容,问:是谁的?答:以前的一个女朋友的。
如果给了一个问题的答案,这个问题是不是可以就此了结?
一个人的时候,把那件睡衣翻出来看,午后淡淡的阳光下,那衣服单薄而依顺,象一个小女孩的身体,简单而无助;又如一缕低低的哭泣,一直在那个角落里囚禁着,却被我无意间释放出来;如果把这两种感觉结合起来,这样一件睡衣就是一个隔世的鬼魂,爱情的鬼魂,我不知道那爱情是否因我而死去,但在这天光下猝然相对,纵然是平稳的我,也陡生几分心惊。
他呢?当他看见这件睡衣,又是怎样的感触?我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,也曾把这件睡衣翻出来看,再把它叠好放回原处,可他又怎能叠出同样的褶皱,他以为我不知道?!
试着用他的眼光看那睡衣,想象往事怎样呼啸从远方抵达,不由分说地将心中的堤坝冲垮。然而大脑始终是一片空白,只有对那段时光了然于胸的人才能从容穿越,我想若是他和她相遇而对坐,或者可以把一件睡衣摆在中间,他们就不用再说话,甚至无须对望,共同的记忆将成为他们交流的密码。我被排除在这密码之外,无论如何也不能破译。
那么我会做什么呢?我将怎么做?疼痛的是心还是手指?如果我喊出声,他会不会回头?如果他回头了,眼中是关切?是惊奇?还是让我心如死灰的漠然?接下来他是不是把头掉转过去,咫尺变成天涯?
想象与揣测在心中反复翻涌,我似乎已经走火入魔。
或者不是魔,是一种蛊,是那个爱情下的蛊,在它那样不甘心死去的瞬间,它决定了复仇的方式工,他知道将一个女人抖开这件睡衣,它将不动声色地令她失去平衡,心神紊乱,对于这个喜欢处于常态下的女人,还有什么更好的复仇方式?
为结婚收拾房子的时候,我把那件睡衣翻了出来,我提着它,从他面前走过,他正看着书,好象无动于衷,我想,他心中应该有一种变故,但我不去猜那变故是什么,纵然这睡衣已经在他心中下了蛊,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把它扔掉。
睡衣的两个故事,三个不同的角色-尚尚悠睡衣批发-酷有拿货网-杂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