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姊妹诸人都收了东西,赏赐来使,说见面再谢.惟有林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,反自触物伤情, 想起父母双亡,又无兄弟,寄居亲戚家中,格栅灯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?想到这里,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.紫鹃深知黛玉心肠,但也不敢说破,只在一旁劝道:“姑娘的身子多病,早晚服药,这两日看着比那些日子略好些.虽说精神长了一点儿,还算不得十分大好. 今儿宝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,可见宝姑娘素日看得姑娘很重,姑娘看着该喜欢才是,为什么反倒伤起心来.这不是宝姑娘送东西来倒叫姑娘烦恼了不成?就是宝姑娘听见,反觉脸上不好看.再者这里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,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,也为是姑娘的病好.这如今才好些,又这样哭哭啼啼,岂不是自己遭踏了自己身子,叫老太太看着添了愁烦了么?格栅灯况且姑娘这病,原是素日忧虑过度,伤了血气.姑娘的千金贵体,也别自己看轻了。”紫鹃正在这里劝解,只听见小丫头子在院内说:“宝二爷来了。”紫鹃忙说:“请二爷进来罢。”
只见宝玉进房来了,黛玉让坐毕,宝玉见黛玉泪痕满面,便问:“妹妹,又是谁气着你了?"黛玉勉强笑道:“谁生什么气。”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,宝玉会意,往那里一瞧,见堆着许多东西,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,便取笑说道:“那里这些东西,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啊?"黛玉也不答言.紫鹃笑着道:“二爷还提东西呢.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,格栅灯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.我正在这里劝解,恰好二爷来的很巧,替我们劝劝。”宝玉明知黛玉是这个缘故,却也不敢提头儿,只得笑说道:“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,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,所以生气伤心.妹妹,你放心,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,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,省得你淌眼抹泪的。”黛玉听了这些话,也知宝玉是为自己开心, 也不好推,也不好任,因说道:“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,也到不了这步田地,因送的东西少,就生气伤心.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,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.格栅灯我有我的缘故, 你那里知道。”说着,眼泪又流下来了.宝玉忙走到床前,挨着黛玉坐下,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,故意问这是什么,叫什么名子,那是什么做的,这样齐整,这是什么,要他做什么使用.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,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. 一味的将些没要紧的话来厮混.黛玉见宝玉如此,自己心里倒过不去,便说:“格栅灯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.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罢。”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,解了悲痛,便道:“宝姐姐送咱们东西,咱们原该谢谢去。”黛玉道:“自家姊妹,这倒不必. 只是到他那边,薛大哥回来了,必然告诉他些南边的古迹儿,我去听听,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。”说着,眼圈儿又红了.宝玉便站着等他.黛玉只得同他出来,往宝钗那里去了.
且说薛蟠听了母亲之言,急下了请帖,办了酒席.次日,请了四位伙计,俱已到齐,不免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.不一时,上席让坐,薛蟠挨次斟了酒.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.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.内中一个道:“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。”众人齐问是谁, 那人道:“还有谁,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。”大家果然都想起来,问着薛蟠道:“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?格栅灯"薛蟠闻言,把眉一皱,叹口气道:“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,头两天就起了身的.那柳二爷竟别提起,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.什么是柳二爷, 如今不知那里作柳道爷去了。”众人都诧异道:“这是怎么说?"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. 众人听了,越发骇异,因说道:“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, 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,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.只不知是谁.我们正发货,格栅灯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,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.谁知就是柳二爷呢.早知是他,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.任他怎么着,也不叫他去。”内中一个道:“别是这么着罢?"众人问怎么样,那人道:“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,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.他原会些武艺,又有力量,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,特意跟他去,在背地摆布他, 也未可知。”薛蟠道:“果然如此倒也罢了.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,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. "众人道:“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?"薛蟠说:“格栅灯城里城外,那里没有找到?不怕你们笑话,我找不着他,还哭了一场呢。”言毕,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, 不象往日高兴.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,自然不便久坐,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,吃了饭,大家散了.